国际博弈这门课，最搞笑的地方在于，它总能被完美地降维到你我身边最熟悉的场景里。
比如，一家业绩稀烂、全靠PPT续命的创业公司，老板眼看核心技术骨干小王要跳槽去对家大厂，怎么办？
直接开除？
没那实力，项目还指望小王撑着呢。
加薪挽留？
没那预算，账上就剩仨瓜俩枣了。
于是，最经典的一幕上演了。
老板的贴身大秘，通常是HR总监，会把小王请进办公室，语重心长，但眼神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优越感，开始念台词：“小王啊，我知道外面有公司给你开了高薪，但你要想清楚，咱们这是个平台，是给你成长的机会。你现在走了，以后想回来，可就不是这个价了，甚至连门都进不来。行业就这么大，你可别自毁前程。”
你听听，这套话术是不是有点耳熟？
现在，我们把场景放大，把公司换成俄罗斯，把要离职的小王换成乌克兰，那个念台词的HR总监，就是克里姆林宫的发言人佩斯科夫。
最近，乌克兰方面公开表示，年底前不打算再跟俄罗斯谈了。
这一下，就把球踢回给了莫斯科。
佩斯科夫的回应，简直就是那套HR话术的国际关系版复刻：“现在不谈，可以。但未来你们想谈的时候，条件只会更差，处境会更为不利。”
这话说得，艺术。
既有“为你好”的慈悲，又有“你看着办”的威胁，把一个“我们还占着优势”的姿态拿捏得死死的。
但魔幻的是，这种话术只有在一个前提下才成立，那就是：你真的有能力让对方的未来“更为不利”。
说白了，任何谈判桌上的放狠话，本质都是一种对自身实力的信用透支。
你的实力越强，话越少，因为行动就是最好的语言。
就像当年那个经典的段子，你开着五菱宏光去跟人谈判，得把嗓门提高八度，还得拍桌子，生怕别人觉得你没底气。
但你要是开着劳斯莱斯幻影去的，你只需要坐在后座，轻声说一句“嗯”，对方就得掂量半天。
俄罗斯现在的问题，恰恰是那辆“劳斯莱斯”有点漏油，甚至引擎盖还在冒烟。
佩斯科夫这番话，听起来更像是那位公司快倒闭了的HR总监在虚张声势。
他为什么不直接说“我们将在下周拿下基辅，届时你们只能无条件投降”？
因为他说不出口，前线的战报不支持他这么吹牛。
连一个被反复宣传、被寄予厚望的战略要地，打成了磨磨唧唧的消耗战，全世界都看在眼里。
这种时候，你再谈“未来”，就显得特别苍白。
这就引出了一个核心问题：谈判的本质是什么？
在俄罗斯的剧本里，谈判从来不是为了寻求妥协，而是为了确认战果。
它是一种仪式，一种让对手在纸面上承认军事失败的流程。
军事上打到哪，谈判桌上就划到哪。
所以，当军事行动的目标和谈判的目标完全一致时，对于乌克兰来说，谈判就成了一个伪命题。
反正都是要我“投降”，那我为什么不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本事把我彻底打趴下？
这就叫掀桌子。
掀桌子是一种极其刚烈的博弈策略，但有时候又是唯一有效的策略。
当对方给你设的局里，只有“大输”和“小输”两个选项时，掀翻桌子，创造一个“我可能输，但你也别想好过”的混沌状态，反而能逼出新的可能性。
乌克兰现在的逻辑就很清晰：既然你所谓的“谈判”就是劝降，那我干脆不谈了，把所有资源和精力都押在战场上。
打赢了，我来给你定规矩；打输了，反正结果也跟你现在想的一样，没什么区别。
但万一我没输，把你拖住了呢？
佩斯科夫所说的“未来更为不利的处境”，这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被验证的“期货”，而不是一个板上钉钉的“现货”。
未来是什么样子？
是由一系列看不见的变量决定的。
是冬天的严寒，是欧洲的能源账单，是美国的援助法案，是俄罗斯国内的经济状况，更是战场上每一颗子弹、每一寸土地的争夺结果。
这些东西，别说佩斯科夫预测不了，恐怕连决策者本人，每天早上醒来看到的都是一堆新的不确定性。
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是，当一方在博弈中越来越频繁地使用“未来”这个词来威胁对手时，往往说明它对“现在”的掌控力正在减弱。
因为“现在”的牌不好打，所以只能拿“未来”来画饼或者恫吓。
这就像一个基金经理，他管理的基金今年亏了30%，但他绝不会跟你聊今年的业绩，他会跟你大谈特谈人工智能、元宇宙和未来十年的宏大叙事，让你相信只要坚持持有，未来必有厚报。
所以，佩斯科夫这番话，与其说是说给基辅听的，不如说是说给俄罗斯国内民众和那些还在观望的“中间派”国家听的。
这是一种预期管理，一种心理按摩。
潜台词是：“大家别慌，我们还稳得住，主动权还在我们手里，你看，乌克兰现在不谈，以后有他们后悔的时候。”
但乌克兰已经用行动做出了回答：我不买你的“期货”，我就赌“现货”。
有本事你现在就把我打服，没本事就少整这些虚头巴脑的。
至于未来？
谁知道呢。
或许未来的谈判桌上，大家的位置真的会变，但谁坐在更有利的位置上，那就要看谁的拳头更硬，而不是谁的嗓门更大了。
佩斯科夫还是先把眼前那个啃不下的硬骨头整明白，再说那些关于未来的预言吧。
毕竟，战略定力，有时候比战略预测更重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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